贺宪恒(左)指导孩子们观测星空 2008年3月31日,太原市坝陵桥一简陋民居内,不断传出电话铃声。这些电话来自全国各地的天文爱好者,前一天,互联网“牧夫天文论坛”上的一条噩耗让他们分外震惊。电话中,大家一再追问:“贺老师走了,是真的吗?”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不少人泪湿胸襟。
他们的贺老师,名叫贺宪恒。他是北京天文学会山西小组负责人,山西天文爱好者协会负责人。他很普通,没有任何正式头衔和职称,他初中未毕业,却通过自学,读懂了英文编著的天文学书籍;他很热情,辅导过数以万计的天文爱好者;他终身未娶,穷其所有,献身于天文观测和天文科普宣传工作。数十年来,山西的天文预测信息,都由他向媒体发布,在他的努力下,山西的天文科普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2008年3月30日,他因病辞世,年仅54岁。
4月1日,中国天文学会普委会、北京天文学会发来唁电悼念贺宪恒。“他是山西天文科普的一面旗帜,为山西天文科普做出了很大贡献。他的离去对山西天文科普发展是一大损失!”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研究员严家荣先生对他的英年早逝,扼腕痛惜。
生活节俭为天文穷尽所有
贺宪恒的住所有十几平方米,一张简易床,一台电脑,两个书柜,一盆茁壮娇艳的君子兰,组成了他的全部家当。家人说他节省得近乎吝啬,就连每月花销他都仔细记录在册:存车0.5元,牙膏1.5元……最大的支出就是他为其他天文爱好者邮寄快件产生的费用,有的每月多达几百元。他的老父亲贺常铭今年85岁了,谈起这个终身未婚的长子,他老泪纵横。
三晋都市报:贺老师为山西的天文科普工作做了很多事。他的启蒙老师是谁?
贺常铭:他从小就和别的兄弟不一样,喜欢问这问那,经常问我星星为什么晚上才有,白天没有?我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他就看书,翻报纸。他常在一个小本本上画星座,记录天气情况。他还常常晚上出去看星星,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他把几截烟囱接起来,前面装上放大镜做成望远镜,天天举着观测星星。长大后,他订阅了天文类的报刊杂志。参加工作后,他从牙缝里省出钱来去搞天文观测。
三晋都市报:听说,贺老师生活上很节省,对自己要求近乎苛刻。
贺常铭:是啊。丝袜便宜,他常年穿丝袜,一双袜子,一穿就是一年多,他三弟媳妇看他晾出去的袜子,连袜底都缝着密密的针脚,就买了一双新的给他,他还很生气,说:“我又不是没袜子穿,你快退货去。”
他16岁那年在山西机床厂参加了工作。2005年,厂子破产重组后,他将自己所得的4万余元,陆续贴入天文科普工作的各项开支里。
三晋都市报:他没时间照顾您,天天在忙他的天文科普工作,您为此生过气吗?
贺常铭: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其实,他一向都很孝顺。他忙,我知道。他每天不是带学生出去观测,就是把自己锁在家里写报告,打电话,备课。我惟一不满意的是,他一直不结婚,我托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他都顾不上去相亲,硬是把终身大事给耽误了。我还发愁,我走了,谁来照顾他,如今不用担心了……
甘肃观日竟成身后抱憾事
他很清贫,却从来没有因清贫而自卑过。他的书柜中摆满了天体物理学、微积分、大学物理学、英汉大词典、爱因斯坦文集等上万册书籍。他通过参加各种学术会议,结识了不少天文学家、天文研究员。为了使自己获得更多更准确的信息,他每天都要抽出一定的时间与北京天文台、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台湾大学天文观测台及香港、澳门、昆明等地的专家们沟通。阎晓东与贺宪恒相识20多年,是贺宪恒在北京天文学会山西小组的助手。谈起亦师亦友的贺宪恒,他有着太多的感慨。
三晋都市报:贺老师在你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人?
阎晓东:在山西,像贺老师这样将天文科普当事业来做的人,没有第二个。1985年,我读初中,在少年宫学习时见到了贺老师,他穿着一身中山装,涤卡面料的旧衣服,平底白边布鞋。他从不讲究吃喝,却买来大量彩版星图送给学生们。他每天给学生们讲课,观测星象,整理数据资料,发布预测信息,参加各种学术交流……可以说,他没有个人的生活时间,他的时间全用在了工作上。
三晋都市报:听说,这么多年,去外地观测,参加各种会议,没有任何机构给他发过津贴补助,完全是他自费?
阎晓东:是的。1997年到黑龙江漠河观测日全食,他带着4个人去,其他人都有经济实力,坐飞机去了哈尔滨,再乘火车去漠河。他乘坐火车到了哈尔滨后,再没有多余的钱购买去漠河专列的车票了,一张票600元,协会里的人要给他买,他就是不让。他找了一个当地爱好天文的朋友开车到了漠河,住在农民家中。漠河当时的温度在零下32℃,他只加了一件蓝羽绒衣,还是那双平底布鞋,他的相机也很落伍,还是海鸥牌的。40多个小时里,他无视寒冷,凝神观测,兴奋地拍了很多照片,回来后,送给了许多朋友。
三晋都市报:贺老师常和你去哪里观测?
阎晓东:只要天气晴好,他就会登上自己的小二楼观测星空。每年我们都会有几次大的观测。平时,我们到太原郊外的山上观测,观测一般在深夜时分,为了避免互相影响,我们距离都在5米之外。观测完,他会填报表,几颗星、几等星、亮度、方位、时间等等都记下,然后将数据交给北京天文台或者南京紫金山天文台。2007年11月,我们去东山观测狮子座流星雨,下山时迷了路,走了一晚上,次日早上才找见公路。多冷,他没有喊过冷;多累,他从不喊累,总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近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吃饭不讲究,营养跟不上。每天,他都要工作到深夜,在QQ上和同学们交流,上论坛发天文图片……说实话,他是被累垮的。
3月初,他作为斑竹,还在牧夫天文论坛里发帖子,让大家报名去甘肃去看8月1日的日全食,响应者很多。现在,大家都能去,惟独他去不了了!前几天,他还和我商量着准备甘肃日全食观测、嫦娥工程的展览和2008年的山西天文科技交流会。从我认识他,他都是忙忙碌碌的,如今,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三晋都市报:贺老师留下了大量的天文资料,谁将接手他的工作?
阎晓东:他走了,这个任务只有靠我来完成了。然而,我们都有工作和家庭,无法像他那样全身心扑在天文科普事业上。
悉心教导学生涕泪悼良师
贺宪恒走了!认识他的人哀痛不已,上网撰文寄托哀思。“贺老师是位执著、坚韧、与世无争、淡泊超然的天文学家。远离故乡的我,常常想象,在纷纷扰扰的俗世里,独有一人在仰望星空,俯仰天地间,笑看世俗名利。”有学生这样悼念他们尊敬的贺老师。
熊鹏飞(中北大学第四届天文协会会长):和贺老师相处,我们总感到,心灵就那样被他轻轻地触动了。我们去他家中观测星象,他为我们备好花生和梨,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大的开销。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工作,可以肯定,他工资并不高。一次,我们学校要组织一次中秋赏月活动,他说搞活动得有个活动的样子,就给我们送来一个彩色展板,很高档,我猜最少得花50多元。每次出外打的,他总是抢着付钱。什么时候邀请他过来,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到。有次“嫦娥奔月”的科技交流活动,他还给同学们带来了天文小礼物。他很有耐心,我们对一些天文现象和名称不理解,哪怕是很小儿科的问题,他都会细细讲解,他深怕自己知道的没有全部告诉你。
2007年,水星凌日的那次观测,一个同学搬天文望远镜时,手给擦破了。贺老师回家后,专门打来电话问,那位同学怎么样了。他是个好老师,我们仰慕他,喜欢他。
张鑫(中北大学天文协会创始者):我们中北大学天文协会成立于2003年。当时我大一,爱好天文,想成立一个协会,就到省科技馆天象厅去寻求帮助,大家给介绍了贺老师。贺老师很亲切,他给我引见了山西大学天文协会以及北京天文学会山西小组的其他朋友,还送给我很多资料,帮助我将星光天文协会成立了起来。就连协会买的天文望远镜,都是贺老师前去给组装调试的。
我想,没有人能代替他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他是独一无二的老师,他的清贫,他的执著,他的热忱,他的高尚人格,时时激励着我们,要做和他一样的人。
余骥(山西大学天文协会原会长):山西的天文科普活动全是贺老师一个人搞起来的,没有活动经费,他就自己垫上钱。一有观测活动,他就搬上自己的天文望远镜打出租车过来,我们要给他报销,他坚决拒绝。
同学们订了《天文爱好者》杂志,每期都先邮寄到他那里,然后我们过去取。如果有同学顾不上,他就给送过来。对于天文,他几乎无所不知,谁都问不倒他,他的大脑里好像有一个庞大的天文资料库,我们非常敬佩他。
没有他,山西天文爱好者就组建不成今天这样的大家庭,山西天文科普宣传普及需要他,他走了,真的不知道谁还能像他一样,无私地将这个担子扛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