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天文学几多“辰”

2012 年 1 月 16 日 星期 一 今晚报

作者：吴裕成

以龙为属相的地支辰，在我国天文历算中，是个多义字。辰不像卯为兔、巳为蛇那样简单，它所含义项多，仿佛一个东也张罗、西也忙乎的多面手。宋代科学家沈括《梦溪笔谈》专有条目，做“辰”的文章。他认为，天文事项，多有以“辰”命名的情况，都是本自十二地支寅卯辰巳之辰。他举了几个事例：十二地支称为十二辰；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为一辰；一天，也可称为一辰；太阳月亮星星，合称三辰；北极称为北辰；大火星，即那颗心宿二，称为大辰；金木水火土五行星，水星称为辰星。

依照沈括的分析，可以概括为三种情况。其一，子丑寅卯十二地支这样一组序数符号，可以称为十二辰。其二，时间长度以辰为单位，一天为一辰，昼夜分为十二时，每一时也以辰称之。其三，天体以辰为名，以三辰统称日、月、星，概括了所有的天体。“舍星，大火为之长”，二十八星宿中，沈括称心宿的大火星为众星之长。“行星，辰星为之长”，金、木、水、火、土五星，以水星为行星之长——水星又名辰星。总之，这么多天文事项称之以辰，是有原因的。

“辰”多义，多种义项里有一条主导义项，那就是“日月之会是谓辰”。见于《左传·昭公七年》的这句话，讲太阳月亮一年十二次交会，即十二辰。日月相会在夏历每月初一，月球运行到太阳和地球之间，随太阳同时出没，人们看不到月光，这称为合朔。朔为一个月份的开始，由月之朔，经月之望，再到月之朔，太阳月亮交会的周期为二十九天半，历法因此有了月份。

确定了月份的长度，初期天文学并不满足，还要以月份的长度为单位，测量岁的长度。日月行空，二十八宿被想象为二十八座驿站，这驿站被派上用场——作为观测日月交会点的参照系。人们发现，这一次合朔与上一次合朔相比，太阳移动了位置，从那一宿移至这一宿。那么，日月一年十二交会为什么称为辰呢？沈括说：“日月之所舍，始于东方，苍龙角、亢之星起于辰，故以所首名之。”由于二十八宿之中，东方为青龙七宿，所以“日月之会谓辰”。辰属龙的渊源在星空，这是证明之一。

古人以辰称谓那条巨龙的整体，也以辰称谓青龙的局部。龙首角宿叫辰角，《国语·周语中》“辰角见”，三国时韦昭注：“辰角，大辰苍龙之角。角，星名也”。龙尾尾宿叫辰尾，《左传·昭公三十一年》“日月在辰尾”，晋代人杜预注：“辰尾，龙尾也”。处于青龙七宿中段的心宿，心宿二那颗红色的大火星，古人就以辰相称，《左传·昭公元年》“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杜预注“辰，大火也”，就是那颗大火星。

大火为商星——成为商代人奉祀的星，有一个老古的传说。帝喾的两个儿子不能和睦相处，帝喾对此很不满意，他让大儿子阏伯到商丘去住，“主辰”，让二儿子实沈到大夏去住，“主参”。辰在东方青龙的心宿，参为西方白虎的参宿，天各一方不聚首。《左传·昭公元年》记此传说，原话是：“帝迁阏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主辰（大火）”、“主参”，反映了观星授时的天文学成就。大火和参宿作为授时主星，在先民们看来，仿佛系着寒暑四时，系着春华秋实，因而成为神奇之星。就说“主辰”的商民族，人们观测东方青龙的那颗心宿二，以它定农时，祀它祈丰收，夏禹之前点燃的这种农业文明的热情，夏代时不泯，商代时仍旺。

为了农时耕作，人们观星，怀着虔诚；为了祈求上苍，人们祀星，充满狂热。在悠悠岁月的调色板上，这虔诚这狂热化为艳艳的颜料，涂抹出一幅瑰丽壮美的画图：青龙戏珠。

那颗叫做“大辰”的星，那颗位处青龙心腹，发着红色星光的星，终于在一代代人狂热的祀星典礼中，成为东方青龙之宝——龙珠。正因为如此，辰属龙的那个“辰”，属于巨龙的那个“辰”，青龙心宿的三星之一——心宿二，可以独自当之而无愧。
辰是三十颗恒星组成的一条龙。辰是这条巨龙心中的腾着火的一颗星。

2012 年 1 月 18 日 星期 三 今晚报

作者：吴裕成

中国流传生肖文化，中国周边一些国家，如朝鲜、日本、越南、柬埔寨、泰国等，也有生肖纪年风俗。这些国家的生肖文化应该是由中国传去的。

谈论十二生肖，人们往往联想到巴比伦黄道十二宫，称其为“洋生肖”。巴比伦人将太阳在天空中周年视运动的轨迹称为黄道，并命名了黄道上白羊、金牛、双子、巨蟹、狮子、室女、天秤、天蝎、人马、摩羯、宝瓶、双鱼十二星座。这后来被埃及和希腊天文学所吸收。古希腊人对黄道带的命名由此而来，称为“动物圈”，或叫“兽带”。这其实并不十分确切，因为，在黄道十二星座中双子、室女、天秤、宝瓶等星名，似乎不是“兽带”或“动物圈”所能囊括的。

与“洋生肖”相比，子鼠丑牛十二生肖的排列，倒更像首尾环接的“兽带”，如同一个环绕周天的“动物圈”。十二地支的方位意义，环列天空的二十八星宿，可以说是星宇间两个圆。这两个圆存在对应关系，例如寅、卯、辰三支方位居东，相对应的是东方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

十二地支配属相，二十八宿也配上了二十八种神兽。明代《戒庵老人漫笔》引大学士王鏊之语，讲这二十八种星宿神：

“二十八宿分布周天以直十二辰，每辰二宿，子、午、卯、酉则三，而各有所象。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子也；室火猪，壁水犭俞 ，亥也；奎木狼，娄金狗，戌也；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酉也；觜火猴，参水猿，申也；井木犴，鬼金羊，未也；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午也；翼火蛇，轸水蚓，巳也；角木蛟，亢金龙，辰也；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卯也；尾火虎，箕水豹，寅也；斗木獬，牛金牛，丑也。天禽地曜，分直于天，以纪十二辰，而以七曜统之，此十二肖之所始也。”

这是以正北方的地支子作为始端。十二生肖子属鼠，地支子对应二十八星宿的女宿、虚宿和危宿；子鼠也是一对三，“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子也”。生肖辰属龙，卯属兔，寅属虎，三者对应着东方青龙七组星宿：“角木蛟，亢金龙，辰也；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卯也；尾火虎，箕水豹，寅也”。这样增员式的组合，不但使辰龙一变二，成了“角木蛟，亢金龙，辰也”，还使东方一条青龙，好像演变成东方一队神兽，从龙首至龙尾，依次排列着蛟、龙、貉、兔、狐、虎、豹。二十八种动物分列周天，若说它们是“兽带”“动物圈”，也着实热闹得很。

二十八宿神兽的名目，有规律可循。蛟与龙相类，同归于辰；虎与豹相类，都属于寅；至于卯，貉、兔、狐虽搭配得不尽完美，三者也还有近似之处。神兽名称用三字，首字为星宿名，中间取于金木水火土五星及日月，即王鏊所谓“以七曜统之”；末字为动物。那位明代学者认为，二十八宿神为“十二肖之所始”。这种见解立论的依据并不充分，是本末倒置的。

清代刘献廷《广阳杂记》引李长卿《松霞馆赘言》，谈二十八宿神与十二生肖的关系，另有见解，认为二十八宿属配动物“即前十二属加一倍者也”，不过是十二生肖加倍而已。他的叙述，用“亢金龙，辰宫也，角木蛟附焉。蛟，龙类也”的句式，也体现了这一主张：先有十二生肖作基础，凑齐二十八种星宿动物的途径，靠“附焉”——以相类似的动物附加上去。二十八并不是十二的整倍数，子、午和卯、酉受到优待，每支三宿。十二地支中，子午拉开南北轴，卯酉扯平东西线，它们被视为经天纬地、撑起方位系统框架的“二绳”，较之另外八项地支更受到重视。所谓“日月所出之方”、“天地一定之位”，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以动物属配二十八宿，古人该是颇费斟酌的。其组成，可以排出比十二生肖更加豪华的阵容，但弱点也显而易见，即编排二十八宿神兽的整体思路，是向十二生肖借来的。

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