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eteorobs 于 2010-3-7 02:26 编辑
罗克就义40周年祭(河蟹节选版)
日期:3/5/2010 来源:网络 作者:遇罗文 今年的3月5日是家兄罗克就义40周年的日子。我坚信有一天,这个日子会成为无数人们的纪念日,因为当人们想到中国的人权、平等的时候,很难不想到遇罗克这个名字。
由于权贵阶层的“遗忘政策”和人们固有的健忘性,很多人都不知道甚至淡忘了罗克和相关的那段历史。前些天我浏览了一下有关罗克的网络上的讨论,多数帖子居然还在纠缠罗克被当局杀害是冤还是不冤这一层次。我除了感叹有些人的无知以外,只能猜想是河蟹们的有意搅和了。
当然,记忆清楚、尊重历史、希望以史为鉴的也大有人在,仅仅去年我知道就有三处已经或正在筹备拍摄有关罗克的电影、北京宋庄竖起了罗克的铜像、还有一些文革后出生的年轻人自发组织纪念活动,甚至官办的宣传媒体也发表了纪念文章(《三联周刊》杂志)和电视节目(旅游卫视两期《遇罗克的故事》)。他们这么做可能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记住历史,避免历史的悲剧重演。
说到历史重演,许多人会不以为然,因为人们总以为还没发生的事离自己很远;已然发生的事只要与自己无关又常常被忽略。波波的事发生了,重庆竖起了特大的毛泽东像、唱起了红歌,敏锐的人提出了“文革并没有结束”这个观点,而且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
还是因为人们的健忘,许多人都不记得血统论的压力有多大了,年轻人如果不去设身处地地去想,更难理解什么是血统论。甚至有人说,遇罗克不是就说了几句大实话吗,能为此判死刑吗?以下,我必须用较长的篇幅介绍一下血统论。
我在美国遇到两位老人,她们都是出身于黑五类家庭,因为嫁给了当官的丈夫,虽然历次运动没有挨整,80年代都当了或大或小的干部,家里生活条件十分优越,但是她们宁可在美国住老年公寓也不想回国定居,因为几十年战战兢兢忍气吞声的日子造成的阴影太深刻了。这还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黑五类的子女可没这么幸运。
上世界50年代就开始讲究血统论了——按人的家庭出身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在反右运动时,许多人就是因为父母是地主、富农、资本家、历史反革命才被划为右派的。从此阶级划分趋于明确,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资本家是阶级敌人,他们的子女是准阶级敌人。
这个准阶级敌人里面大有名堂。在大城市、公开场合从来不明确说对他们应该歧视,私下里却有上级传达的规定,不准这些人参军、入谠、入团、提干、当会计出纳、上大学、开精密机床、当司机等等,总之好事没有他们的份。但是在学校里时紧时松,有时候对那些学习特别好又听谠的话的、能与家庭划清界限表现突出的给以一点甜头,可以让他们上大学、入团、甚至入谠。提出的宣传口号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这时已经偷换了概念,把出身改成了成分。满脑子想的都是阶级斗争,当然只能与自己的亲人以及其他黑五类斗争。结果培养了许多人格很扭曲的人物,他们没有人性、六亲不认、与父母为敌、以揭发家庭成员的丑态为荣。统治者这一招是非常恶毒的,它严重地毒害了青少年的心灵,以至有的人思维已成定式,终生都难以改变其古怪的性格。
文革一开始就是以血统论赤膊上阵的。不是“老大哥们”不想再搞阴阳两套的伎俩,而是他们必须满足红卫兵的欲望,因为这是他们的冲锋队,是他们的子弟。红卫兵们没有耐心绕个大圈再确定他们的权贵地位,直截了当就喊出了谠的阶级政策“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龙生龙,凤生凤”。在“老大哥”的认可了以后,这些龙凤们立刻在学校里掌握了大权,而且掌握了学校和校外人们死活的生杀大权。
权贵子弟对父辈的行为准则是非常清楚的(有的权贵没什么文化,就让他儿子替自己签署文件,一来自己放心,二来锻炼儿子便于日后接班)。历次运动都是拿贱民开刀,这次亦不例外。于是黑五类、资本家及其子女、黑帮(指校长,这是唯一有别于历次运动的敌人,文化革命,没办法)成了被杀打的对象,如果老师工友里面有出身不好或有历史问题的更难逃劫难。因为红卫兵首先出自学生(在此指的是第一批红卫兵,俗称“老红卫兵”,与以后出现的大量造反派、红卫兵有本质的区别),所以最早的受难者是学校里的老师、校长、工友和学生。
血统论是在全国推广的,文革初期河蟹“阶级敌人”和他们的子女到处都有发生,只是严重的程度不一样。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血统论并不是红卫兵发明的,它是“老大哥”和他的同僚们共同认可、推行多年的钳制人民的一剂灵丹妙药。专制政权依赖的是不平等,实行血统论才能使不平等保持下去。于是权贵的儿子还是权贵,多数人虽然什么也没得到,却能满足于不是那最倒霉的贱民,于是专制社会稳定了。血统论的作用无疑就像专制社会的中枢神经。
十几亿中国人能看出这么浅显的道理的大有人在,但是没人敢说。反红卫兵有人敢,反高官也有人敢,触动“老大哥”的中枢神经没有人敢。于是都保持了沉默。
罗克没有沉默,就是在红色恐怖最猖獗的时候、他也被关押在工厂里被专政的时候,他起草了讨伐血统论的檄文、两万多字的《出身论》。一俟得到自由,马上就去油印、张贴,直到我们把她变成几十万份的铅印小报。一个人挑战巨大无比的强权,而且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因此我把他看作举世少有的英雄。
罗克又是一位智者,他仅仅用“老大哥们”的语言就战胜了“老大哥们”。
平等——罗克用生命去呼唤她的来临。
遇罗文 2010年2月9日于美国马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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