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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起家里人就一直盼着我长大了能做一名医生。他们说医生这份工作相对比较稳定,而且如果做得好收入也会很高。长大后我真的如他们所愿成了一名医生。 记得刚进大学那年是一位学姐带我参观校园的。那天她穿了一袭素装,身后的阳光适度地绕过她的身体,勾勒出美丽而且匀称的线条。她微微一笑,便将我内心所有防线都击垮了。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白衣天使吧。 和所有大学生活一样,我的大学也是在整日无聊的吃饭,睡觉,打游戏,泡妞中度过的。这曾让我一度怀疑这样下去我们以后是否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所以在某一天的夜里我暗自决定,从明天起,做一个勤快的人,看书,听课,认真学习。可是第二天大早起来,我还是做了一个幸福的人,睡觉,泡妞,打打游戏。然后我发现,其实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在为了一张文聘混日子的。 还记得大二那年,我上铺的兄弟和我说,他小时候特喜欢吃学校旁边一块钱一串的臭豆腐。每次放学都用偷偷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买一串臭豆腐吃。而他打小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后能有一家自己的臭豆腐店。这样就能天天吃到好吃的臭豆腐了。可是当他把这个伟大的心愿告诉他父母时,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高三时候,他拼尽全力学习,却很不幸在最后那场考试上落榜了。他对他父母说,爸妈,我想,我以后还是卖臭豆腐吧。他母亲听了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之后,他父母四处借钱托关系,好容易把他送进了这所学校。送他进校门前含着泪对他说,娃子,你好好读书,别再让爹妈失望了。从此,他再也不敢想他那家臭豆腐店,一心努力学习,但始终不见长进。 有一天,我和他路过一家臭豆腐铺子,他一个人站在那凝望了久久,久久。 其实我的大学生活并不是完全在庸庸碌碌中度过的。至少在那节解剖课前不是。 我们的解剖课老师是个戴着厚重镜片,记性不是很好的老头子。在那节解剖课上,老头专门带来了一具女性尸体供教学所用。当这具尸体安静地平躺到我们面前时,我心中不免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具尸体。此外,在无数部恐怖片的影响下,我脑海中的下一个镜头就是这具女尸的手指忽然动了几下,然后同学们集体围观那根手指。当他们确定那根手指不会动,并回过身准备继续研究的时候,发现这具女尸早已经坐在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接下来便是同学们的尖叫和尸体的奸笑。说实话当时我十分害怕同样的情形出现在这间解剖室里。因为我无法容忍这样狗血的恐怖片镜头出现在现实当中。 老头缓缓揭开女尸身上的布,一具美丽的女性身体呈现了出来。在福尔马林的浸泡下她的身体并没有多少改变。这使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当然我相信这仅仅是出于人体本能的生理反应,而不是我对这具尸体有任何的好感。而当我看到我身边的男生比我有更加剧烈的生理反应时,我更加确信了我的想法。 老头熟练地划开了尸体的皮肉,里面的器官一一呈列在了我们面前。然后老头一脸坏笑地对我们说,其实人都的一样,扒了那张皮也就这么堆东西。所以以后大家谈朋友的时候不要老顾着人家好不好看,多想想内部的东西。 我不能否认我们老师说的是句话是大实话,但是我想我毕竟不是在和人家肚子里那堆器官谈恋爱。而且他最后那句话让我纠结了整整一个学期。虽然我知道他想说的是让我们多想想人家的内在美。但每当我看到一个体型巨大的生物,我总是不免会去想她内部的那堆器官。由此导致我的人生曾一度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 然而最令我感到恐惧的是上完课后,一个干涩的声音突然叫了起来。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诈尸了。后来发现,原来是我们的老师因为找不到他的手术刀,急切地喊了起来。幸运的是最后我们很快在女尸的子宫里发现了那把手术刀。而对于为什么我们第一时间会想到手术刀在她的子宫里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老头送了我们一句话,他说:“想像躺在手术台上的只是一具尸体,你就不会再害怕动手术了。” 两年之后,因一次医疗事故,他在手术台上成了他学生刀下一具真正的尸体。而事故原因据说是主刀医师误将一把手术刀忘在了他的腹中。 在大三刚开学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叫C的女孩。她是我的学妹,大一刚入学。与她相遇是件十分神奇的事。 那天大一军训,我为了培养一双寻找美的眼睛,在操场一侧早已寻觅许久。军训结束的时候,人群里一袭飘逸的长发映入我的眼帘。我追随着长发急速上前,用余光飞速地朝边上瞟了一眼,就那一眼的功夫,我的身体被瞬间石化了——那居然是个满脸胡茬的男生。不过幸运的是在我被完全石化的之前,我的眼睛透过人群,发现走在最后的一个姑娘晕倒了。据我多日学医判断,她中暑了。于是我以飞一般的速度跑上前去把姑娘扶到树荫下。我一边用手给她扇风,一边端详着她的小脸心中窃喜,中暑了都还这么漂亮,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过了一会儿,姑娘醒了,她对于醒来时有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并不感到奇怪。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想挣扎却又没有力气挣扎。 她看着我问,是你救了我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回答。 然后她继续说。谢谢你。 对于这句话我仍然只能表示沉默。 接着她一直盯着我的脸,直到我不知所措。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的脸怯怯地问,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呢,是不是中暑了。 在一阵更加巨大的沉默中,我能想象当时我的脸一定红成了猪肝色。 一周之后,C顺利地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当我问起她为什么会同意做我的女朋友时,C说,因为她小时候就一直希望睁开眼的瞬间就能看到自己的白马王子骑着马来接她。而那天她睁开眼就看到正好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的我,所以我就是她的白马王子。 而我对此的理解是,她睁开眼的瞬间看到的应该是那匹马,而不是骑着马的王子。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我就不相信有什么白马王子。除了因为我是男生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我大概9岁的时候,我看到电视里出现了一只长得很像马的坐骑。当我满怀期望地盼着坐骑后面是一个帅气的王子的时候,出现的却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后来听人家说了才知道,那老头叫张果老。 当然,对于能有C这样仍然相信童话的姑娘成为我的女朋友,我还是愿意做那匹被骑的马的。 大四毕业典礼那天,C没有来看我。晚上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她,响了许久才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喂? 我说,C,今天是毕业典礼,你怎么没来看我? C平静地说,因为我想,如果我不来的话,就不会知道你毕业了,这样,你就是一直在这所学校里的了。 我说,是啊,我一直在这里。 然后,我感觉到一双手轻轻从背后把我环住。 我想,时间,你就就此停住吧。 毕业后我来到了一家大医院工作。这家医院是前两年刚搬到这里的,原来这一块儿都是洗头一条街。医院搬过来后却不知怎么生意逐渐冷淡起来,而医院的生意却蒸蒸日上,人们动不动就要求住院观察。听当地人说,他们洗了这么多年头,现在也就是上医院换换口味。 说实话我在医院工作那几年其实挺无奈的。因为我如果辞了这份工作我实在不知道我能去干嘛。不过由此说明这份工作还算稳定。另外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同样的收入,为什么别人的生活总是过的比我好。而我只能过着每天泡面,蜗居在一间十来平方米的狭小空间的生活。 后来有一天,一位民工因为车祸被送进来抢救,其实送到医院时抢救还来得及,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却就这样死了。后来我找到那个主刀的医生,是个女孩。她说,因为那个人没有足够的钱做治疗,所以就一直拖着,最后就拖死了。她说话的时候极其平静,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这让我感到无比惊讶。 而当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到一束阳光从她身后射了过来。她一身白色大褂,柔美的光线适度地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姿——她十分古怪地笑了一下。这一场景似乎曾无比熟悉,但我不知怎么,却觉得它不再美丽。 三年后,C也跟着来到了这家医院工作。我对她的到来不知是喜是忧。三年了,我的同事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而我却还是刚进来的模样,生活很是窘迫。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一起工作的同事,为什么他拿同样的工资却过得比我好。他说,原来你进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们在工作时病人家属都会给红包,这样他们就把好的医生和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诉家属。如果不给红包,他们就马马虎虎地过去了。有很多人其实是可以救的,但就因为没有给红包,大家都不去关心他,所以就因为各种原因死了。久而久之,收红包就成了一项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在之后的日子里,为了能改善下生活,我也开始习惯性地问病人家属收红包。因为这几乎已经是件公开的事,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偶尔没有给红包的家属我也糊弄着过去了。运气好的人也许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就一直睡着了。这不禁让我时常想起念大学时解剖学老头的话。 可是我想,其实在上手术台之前,他们就都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C在这家医院做的是护士。这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以前我常听院里的其它护士说,她们要整天重复地为病人做护理,量血压,注射……有时还要和颜悦色地面对脾气不好的病人,忍受他们的辱骂。为了升职,对护士长和其他医生要言听计从。所以当C要来这里做护士时我是十分反对的。但我拗不过她倔强的脾气,只好同意了。而且我也实在不知道除了做护士之外她还能去做什么。她答应,如果做得不开心就辞职。 开头几天里C做得还是挺开心的,后来她工作一天比一天晚,脾气也变的暴躁起来。我试图说服她放弃这份工作,可她始终不肯答应。 另外在C到来这家医院的一天下午下班的时候,我发现我们医院门口多了一家卖臭豆腐的小摊。我走上前去要了一串,然后不知怎么地问他是不是曾经大学睡我上铺的兄弟。他笑着说不是。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是他。只是很久没有了他的消息,突然想他会不会重新去寻找他的臭豆腐店。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他父母答应他,让他去开臭豆腐店的话,那现在那么多年了,他一定做上了好几家臭豆腐店的店长。每天都能吃到他最喜爱的臭豆腐。 在一个月后的一次大学同学会上,我问我另一个好朋友,臭豆腐怎么没有来参加。他惊讶地看着我说,你难道不知道,毕业后他没有去医院工作,而是去了工地给人家打工赚钱,可是没过多久却因为一次交通事故去世了。说来也奇怪,那次事故抢救应该还算及时,但估计那哥们儿身上钱带的不够多,没能受到及时治疗,活生生被拖死了。 那瞬间里,我彻底傻了。 原来直到毕业他都没有放弃过他开臭豆腐店的理想。 后来我和C说了这件事,C却表示不以为然。我当时很生气,但后来想想,也许是因为C不知道臭豆腐是谁,所以不会像我这样激动。毕竟他们连萍水相逢都不是。 本来我以为,生活就可以像这样平静地过去,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在一年秋天快要冬天的时候,我很不幸地出了一场车祸。我记得当时和我相撞的是一辆车牌号码在当地排第一位的宝马。都说车和主人像,那宝马确实很结实。在我的车被撞得连我都认不出的时候它居然才只有一点擦伤。我想如果有机会,我也一定去买一辆那样的车。 然后我就被送到我工作的医院去抢救了。因为医院有规定手术不能是熟悉的人来做,所以给我动手术的都是群不认识的老家伙。虽然被打了麻药,但我却一直在害怕万一这群老家伙也在我肚子里忘了什么剪刀,手套之类的东西,我想我这一生也就此完蛋了。不过幸好这次手术还算顺利。结束之后C过来照顾我。 C坐在我身边和我聊天,我看着她心想,等我出院了我就带她私奔。 我一直以为私奔是一个很美丽很浪漫的词,它比我们结婚吧,你嫁给我吧都显得更加浪漫。我从小就想能带着自己的姑娘去私奔,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远方。我们没有目的地,就一直这样流浪着。我想C也一定会喜欢的。我想象着C听到后一脸兴奋的样子,然后好奇的点着头看着我。 晚上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身子不舒服。我按了身边的紧急电铃。C还在值班,她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我说,我不舒服。 C问我哪儿不舒服。我说不知道。我让她快点去叫医生过来。可她却一直傻傻的站在那看着我。 我说,你怎么还不去啊。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地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给我……声音就像我们刚见面时候那样无辜。 我当时一下就愣住了,颤抖的双手机械性地从身边摸出几张红色的纸钞递了过去。C接过手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病房。其中一张纸钞飘落到了地上,那红色简直比血还刺眼。 过了一会儿,医生拖着步子骂着娘走进来,草草看了下说没什么关系便走了。C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并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张纸钞。 出院后我辞了医院的工作,抽了一天时间,买了一串臭豆腐去看我那哥们儿。带着臭豆腐去上坟,我估计是那儿看上去最滑稽的人了。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都滑稽这么多年了。 后来我用工作那几年的积蓄去了西部的一个小镇,我很自豪地称之为一个人的私奔。因为我没钱周游世界,也没人愿意陪我去完成这个心愿。再后来我就定居在了那儿,并成为了一所希望小学的老师。 在这之后我再也没见过C,我想,她应该还没有从那所学校毕业吧。 至少,我曾寻找的,她再也没有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