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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百萬年以前，那時地球上除了空氣和水，別的什麽都沒有。 然而有一天，天空中傳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劃破雲層，然後，生命便從這裡開始了。 當然在生命誕生之前，地球上還進行了一系列的化學變化，氫氣，甲烷，水蒸氣在閃電最用下產生氨基酸，有機酸等不同的新的有機化合物；然後這些有機化合物再不斷組合，產生新的物質，最終形成了生命。但這些都發生在我出現之前，而我現在要說的是發生在我出生之後的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麽時候，以怎樣一種方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只是當我發現自己存在的那一刻起，這世界就是安靜的。我看不見它的樣子，因為眼睛還沒有進化出來；當然，我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因為我還沒有耳朵。我只能通過感知周圍的大地，空氣和流水的震動來認識這個世界。 此外那時的我還沒有一個確切的形狀，或者說在這個世界里一切事物都還沒有形狀。我盡可能地伸長雙手去觸摸周圍的世界——我發現我有許多只手，哪隻手伸得更遠更長，我的身體就會隨著那隻手流動過去，仿佛一塊漫無目的的果凍。 最後，我選擇了一塊摸上去還算溫暖的礁石趴在上面，盡一切努力把身體向四周擴散開去——沒錯，我伸了一個懶腰——我打算在這塊舒服的礁石上休息一會兒。 然而就在我將要睡去的刹那，只聽“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打在了我的觸角上，我害怕地趕忙將它收回，然後小心翼翼再把觸角慢慢伸長去感受它。 又是“啪”的一下，那是一種濕濕的感覺——是海潮不停地拍打著礁石所激起的浪花——它日復一日地拍打著大地，把它打磨成一種滑溜溜的樣子，就如同我身子下面的那片礁石一樣。 我突然想起來，我就是從海裡爬上來的。於是放心地打開身體，伴隨著四周的海潮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是在另一種震動中蘇醒過來的，一種來自空氣的震動——像是海潮，但又似乎不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它們的不同。 起初我感到很害怕，因為這說明除了我之外，這個世界上又出現了另一種新的不曾被我所知的東西。這可能是另一個我，或者和我相像的東西，也可能不是。總之我無法預測它是否具有某種危險性，這種來自對未知的恐懼使我感到異常驚慌。 我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伸長手臂去試探空氣中那點異乎尋常的震動。 漸漸的，我感受到它似乎帶有某種規律性，確切的說，應當是一種節奏，和海潮的震動來回呼應。 如果說海浪拍打礁石的震動是一首富有節奏的音樂，那這來自空氣中的震動則像是配合海潮震動而響起的某種歌謠，某種廣闊無垠的，自太古時期便存在于空氣中并被聲聲傳唱的歌謠。興許在宇宙誕生之初它便一直存在於世。 我被這動人的歌聲所征服，跟著它一起輕輕擺動觸角。很快，我忘卻了這個世界的孤獨與寂寥，它就像一隻溫暖的大手輕撫過我的身體，輕撫我的身體，天空和大地，整個世界都仿佛在和我們一起歌唱。 只是待到太陽從山的那頭落下的刹那，這一動人的歌聲也隨之消失在了空氣當中。然而，就在它消失的那瞬間，我忽地感覺到這世界上似乎還存在著別的什麽東西，是它發出的這種不同尋常的震動。 第二天大早，同樣的感覺又再次出現了。我隨著空氣中的波動尋去，在遙遠的海邊，那片巨大的沙灘上面，有著另外一個奇怪的生物，它與我不同，但正是它唱出了這一動聽的歌謠。 我靜靜地呆在礁石上，時而把觸角舉高，時而沉入海裡，試圖捕捉住那點微弱的震動。它使我感受到身體里也有一種同樣奇怪的東西跟著一起產生共鳴；它使我變得興奮，變得快樂；使我感到異乎尋常的溫暖。我想我是愛上它了。 沒錯，我愛上了它。我不僅愛它，還愛上了歌聲背後的它。我不知道它是誰，它有形狀嗎，有觸角嗎？它能看見這個世界嗎，這個世界又是什麽樣子的？它會把這一切透過它美妙的震動聲告訴我嗎？它是否也和我一樣從世界開始之初便獨自一人對著空廣的天空，大地和海洋，日復一日，以為世界貧窮得就只剩下自己——我知道它也在等一個人，從它的歌聲，空氣的震動中我能感到它也在等一個人——我迫切的想告訴它，不，除了你，還有我，這個世界并非一無所有。 只是那天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聽到過同樣的歌謠。 日升月落，鬥轉星移，也許是過了幾個月，幾年，甚至是幾個世紀，空氣中再也沒有出現那同樣動人的歌謠。時間從寒武紀走到志留紀，從泥盆紀走到二疊紀，三疊紀的時候爬行動物開始崛起，并在在侏羅紀達到頂峰，又在白堊紀告別這世界。之後新生的植物，鳥類和哺乳動物又陸續出現。 風吹雨打，世事變遷，我躺在那塊千百年前的礁石上感受著周圍不同的事物來了又去。因為不曾移動，表面的皮膚逐漸變得堅硬，像一層角質的殼膜把我深深包裹。 然而，就在我即將再次睡去的刹那，我終於感受到了那久違的觸動。我興奮地蠕動自己的身體，想從殼膜里脫出，我想告訴她這幾個世紀以來世界的變化，可我失敗了。堅硬的外殼已經將我緊緊包裹，不容掙脫。 但是這一切并沒有關係，我感覺到它在靠近，它正一步步地飛快地向我跑來。我滿含淚水，沒錯，一種淡淡的被稱作淚水的液體從我身體分泌而出，落在礁石上，隨著海浪離去。我等了幾個世紀的它終於再次出現在了這裡。 我想它一定會發現我的，發現我在這塊屹立的數千萬年的礁石上等它，只爲聽到它再次唱起那首動人的歌謠。 它臨近了，我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我感覺到它緩緩地靠近我，并用它的觸角細細觀察著我。 希望我的長相不會嚇到它。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成了一個什麽樣的形狀，但我依舊如是祈禱著。 它正調皮地用其中一隻觸手撓我的胳肢癢，我害羞地縮起柔軟的身體，我想它是喜歡我的，至少并不討厭我。 媽媽，這裡有一塊巨大的珊瑚。它對著身後跟過來的另一個生物喊道。 這是一個好聽的可愛的女孩子的聲音。原來那麼多年過去，她已經變成了這番模樣。但我確信是她，她帶來的空氣中的震動和當時的一模一樣。只是這一次，分明帶著一種天真無邪，不似過去那般如海潮似的憂愁。 遠處的媽媽似乎顯得有些焦急，叫她趕快回到岸上。 可是我還沒有聽夠她的聲音呢，等了千百萬年后重新遇見的聲音。我是那樣的愛她，以至於身上長出了堅硬的外殼，和這塊礁石融爲了一體。我變得不再像過去那樣柔軟，不能在礁石上伸一個舒服的懶腰。 空氣開始漸漸便涼，我知道，太陽就要下去了，就如同千百萬年前時候的那樣，她要離開了。我趴在礁石上一動不動，我想跟著她一起離開，想每天都能感受到她的震動。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想。 如果說每個故事都要有一個結局的話，我現在很願意把它如實地說出來。 大概又過了千百萬年，那時候所有的生物都從地球上消失了，一切又回歸于平靜，就如同太古時候那樣——所有的事物都要回到它最初的樣子。只是我的身體卻沒有變回原來的樣子。我的身體又持續不斷地在長出了新的殼膜，把我裹得越來越緊，以至於最后變得一動也不能動。 此外，在這千百萬年里，我終於進化出了眼睛和耳朵，還有嘴巴。每天對著天空看著日月星辰，面朝大海聽著海潮此起彼伏，只是這些我已經全然不在乎了。我已然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一切。 這世界早已變得一無所有。 可過去的世界究竟會是什麽樣子的呢。我想著想著，便又哼起了那首熟悉而憂傷的歌謠。 只是我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一塊礁石上面，一隻可愛的軟體動物正趴在那裡，伸著它平身第一個懶腰。 2011.12月17.凌晨四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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