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离自己的火星梦更近一步,23岁的闫慧明重新剪辑了申请视频。与其他候选人相比,这个动画专业出身的年轻人显然花了不少心思。他的视频背景由多个画框组成,在这些画中画里,黑暗的宇宙背景映衬着火星红色的荒漠,白色的着陆舱像花朵般在火星表面绽开,显得极具科幻色彩。事实上,闫慧明制作视频的目的,是为了一项更具科幻色彩的事业——由荷兰非营利组织“火星一号”发起的火星殖民计划。
荷兰独立太空发射公司“火星一号”设计的火星殖民假想图 这项计划准备通过联合美国、英国、意大利等国家的私人航天技术公司、专业技术人员甚至获得过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实现2023年人类对火星的第一次登陆,并逐步达成在火星建立殖民地的目标。 “火星一号”还强调,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单程旅行。 这听上去有些悲壮,却不能阻挡全世界天文爱好者的热情。根据“火星一号”发布的统计数字,来自全球140个国家的报名者数量达20多万人,而最终进入第一批登陆火星的名单的人,只有两男两女。 为了争取稀有的名额,有的人已经买了足够的罐头和饮料,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个星期,以显示自己具备过硬的心理素质,足够适应火星寂寞的生存环境;还有人为了吸引组织者的眼球,甚至上传了自己的裸体视频。 然而,这个令粉丝们的热情急剧升温的计划,却自打一开始,就不停地遭到相关专业人士泼冷水。 美国航空航天局官员、“好奇号”飞行项目主管托斯特·佐恩曾斥责:“火星移民计划,有去无回,到底是严肃的科学工程,还是靠赚足眼球来吸金的商业真人秀?” 北京大学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教授焦维新也表示,登陆火星面临许多技术挑战,世界上航天技术最发达的美国,倾一国之力,也没有解决这些问题。 甚至连科幻作家,也对这个“极具科幻色彩”的计划提出质疑。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说:科幻要敢于幻想,但真的科学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如果你有心去了解航天技术水平,就会知道人类距离登陆火星,还离得很远。 深空探索和大规模宇宙航行,不是联合几个公司或者几个诺贝尔奖得主就能完成 事实上,诸多媒体对于“火星一号”早有质疑。最初的怀疑声音围绕其首席执行官巴斯·兰斯多普的资质展开。香港《南华早报》在去年的报道中,曾对兰斯多普的背景进行过调查,将他称之为“荷兰的一个小生意人”。 根据其网站介绍,兰斯多普并不是毫无专业背景。他曾在2003年获得荷兰特温特大学的机械工程学硕士,并在荷兰最大的理工大学——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工作过5年。在“火星一号”成立之前,他还创立过一家风能发电公司。 这家风电公司至今存在,只是兰斯多普卖掉了自己的所有股权,投入到了“火星一号”的创建。他说,这是为了实现自己多年来登上火星的梦想。 与国内媒体大肆报道相比,国外媒体的反应显得相当冷淡及克制。“火星一号”所在的荷兰,当地媒体只在“火星殖民计划”发表的时候,进行过简要的报道,此后再没有继续跟进。 欧洲多数媒体在报道相关新闻时,也只是当做娱乐性质的新闻。英国《卫报》还曾质疑过火星一号筛选宇航员的时候,刻意避开了资深科学家和飞行员,却挑选那些“不具备特定资历、背景的人士”。 按照“火星一号”官网上面的时间表,他们将在2015年完成宇航员的培训;2016~2021年首先利用美国SpaceX公司的“龙飞船”将探测卫星、食物和人类安营扎寨需要的设备运往火星;再在2022年至2023年完成4名志愿者的登陆。 这样的时间表在多数专业人士看来太不切实际。焦维新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据我所知,这个计划目前唯一的成果就是利用SpaceX的‘龙飞船’,但这只是一个载货飞船,只能到达国际空间站。而能到国际空间站的飞船和能到达火星的飞船相距还太远。” 据他介绍,国际空间站是在地球轨道,围绕地球转动,其距离地面高度为400公里,与神舟飞船的飞行高度相当。从地球到火星,即使发射时间的选择不一样,使用的火箭不一样,大致都需要7到8个月的长时间飞行,而“龙飞船”的飞行时间最长只有半个月。 他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人类虽然有过将航天器成功着陆在火星表面的经历,但那都是不载人航天器,即使着陆过程有强烈的碰撞也无大碍,可对于载人航天器来说,如果不能安全着陆,将是灾难性的后果。 一向关注航天技术动向的刘慈欣也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刚刚看到一条新闻:美国正开始投入研发一款名为太空发射系统的重型运载火箭。这种大功率火箭的最大载重量可以达到143吨,它的直接目标就是帮助人类登陆火星。 “这个项目还仅仅在研制阶段,2018年才能发射第一枚实验性火箭。深空探索和大规模宇宙航行,不是联合几个公司或者几个诺贝尔奖得主就能 完成的。当年的阿波罗登月,直接参与的工程师就有两万多人。登火星更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需要很高效的项目管理才能完成。”结合“火星一号”的时间表, 刘慈欣觉得这事“很不靠谱儿”。 这项计划成功地激发起人们探索宇宙的热情和欲望,更像是一个行为艺术 闫慧明却觉得他离探索太空的梦想更近了一步。他已经通过了初选,成为1058名进入第二轮筛选的“殖民者”候选人之一,正在准备体检。“火星一号”通过邮件告知他,需要将加盖医院公章的体检结果扫描,再发邮件给公司。 他并不是一个盲目的宇宙探索爱好者。正相反,自打去年5月份得知火星移民计划,他做了大量的功课。 他很清楚火星上环境的恶劣:沙尘暴时常遮天蔽日,没有氧气,水需要从土壤中采集,氧气需要电解水来获得。 他也听说过登陆火星的“恐怖7分钟”:航天器需要在7分钟内将时速从两万多公里减为0,才能平安着陆。由于地球到火星的距离太远,信号传输微弱且滞后,人们没有办法实现远程的实时控制,只能提前预设,甚至连登陆失败,地球这边都要在悲剧发生几分钟后才能得知。 对于这些,“火星一号”的网站上都没有详细的说明,也没有关于技术解决办法的解释,闫慧明却依然愿意相信这是一种有益的探索,具有实现的可能。 “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只是有很多人从来都没开始,做了不一定成功,但没做一定不成功!”他已经做好了为科学献身的准备。 与闫慧明的坚信不疑不同,麦琪·刘是在对“火星一号”保留怀疑的心态下报名的。 她有着英国伯明翰大学天体物理学和空间研究在读博士的专业背景。这个华裔女孩不太相信该计划登陆火星的时间表,认为“这个项目还存在许多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在她看来,这项计划可以类比当年阿姆斯特朗的登月,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一个对人类极限的测验。 麦琪的心态似乎印证了刘慈欣的观点:这项计划成功地激发起人们探索宇宙的热情和欲望,更像是一个行为艺术。 但刘慈欣指出,这个组织对候选人收取报名费,又不是一件纯粹的行为艺术。 刘慈欣对“火星一号”公司作为“非营利组织”的身份表示质疑。在他看来,世界上登火星的国家行为之所以一直没有启动,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需要斥资上千亿美元,“而一个民间机构,在非营利的前提下从事这个东西,我只能付之一笑”。 焦维新也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火星探测资金投入巨大,“火星一号”公司仅靠广告赞助和出让登陆火星的转播权来获取资金支持,其项目很可能因为资金不足而陷入停滞。 对新世界的向往和开拓的欲望,藏在我们每个人的血液当中 事实上,外界对于“火星一号”炒作和诈骗嫌疑的诟病一直没停过,截至发稿时,兰斯多普和“火星一号”网站就中国青年报记者提出的有关项目技术的具体进展等问题,都未做任何回复。 对于一直关注“火星一号”动态的闫慧明来说,负面的信息他都听说过,但“即使最终证实是骗局,我也甘愿认倒霉”。闫慧明在“火星一号”社区网站的个人主页上,已经收获了4个勋章。这些勋章主要来自他每个月向该网站5美元的捐款。 对于刘慈欣来说,即使“火星殖民计划”真的能够实现,这位科幻小说家还提出了一个更为深层次的问题:殖民火星,将面临着许多具体的法律问题。 按照《联合国与外层空间有关的条约和原则》,包括月球在内的外层空间应当属于全人类,但对于先行登陆者来说,因为缺少约束,真正实施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另外,“有去无回”的单程旅行也值得探讨,“即使当事人认可,组织者也不该将火星探测确定为‘有去无回’。尤其在技术不甚成熟的时候,这等于变相鼓励人们自杀”。 更科幻的法律问题还在后面,随着移民火星的技术逐渐成熟,直至可以摆脱对地球的依赖,火星会不会像当初的北美一样要求独立?随着太空探索进 入到太空移民,地球上已经结束的野蛮争霸会不会在太阳系重演?如若真有那一天,人类所面临的,将不仅仅是政治纠纷,很可能是独立战争,甚至太阳系内的星际 战争。 “这些都是合理的推测,因为人的本性使然。”刘慈欣说,“尽管如此,人们依然无法停止对太空的探索,就像那些希望登上火星的狂热天文迷们一样。对新世界的向往和开拓的欲望,是人类生命的本质,它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血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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