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辞职
他觉得在这样一个大集团中,自己很渺小,很可能就这样无所事事,直到退休。
几个月之后,事情再次出现了变化。“那段时间我老公并不开心,每天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孙晨光的妻子说。
“每天早上8点30分到单位,打开电脑收发一些邮件,看看网上有关的行业新闻。然后就是中午吃饭。下午的时候再处理点日常的事务,很快就到了5点下班,周而复始,毫无新意。”孙晨光说,最让自己郁闷的是,供应链管理的先进理念很难推行。他觉得在这样一个大集团中,自己很渺小,很可能就这样无所事事,直到退休。
孙克武非常不理解儿子的郁闷,工资不低,工作压力不大,每天有时间陪家人,多让人羡慕啊!
不开心的孙晨光做了一个让更多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2010年,工作一年多的他再次辞职,去养猪,卖猪肉。
曾从事汽车零部件行业的林海波,与孙晨光交好多年,正是他让孙晨光完成从一个企业“金领”到“猪倌儿”的转型。
2008年,林海波退出汽车零部件行业,回到家乡柳河的驼腰岭镇准备养牛。“要做就做一个品牌,可养牛成不了大事。”孙晨光觉得养牛门槛低,竞争激烈,不如养猪,养附加值较高的吉林纯种黑猪。
孙晨光要养的猪,并不是普通的肉猪,而是有机猪。根据我国有关规定,食品的分级分为无公害食品,绿色食品和有机食品三个层级,而有机猪肉处于最高级别。
一番研究后,林海波接受了孙晨光的建议,并且提出希望孙晨光能和他一起干。“我一开始压根就没有辞职的想法,只希望能给林总做个‘场外指导’。不过,去了柳河的基地三四次,随着对项目了解的深入,就越来越觉得这个事情有得干,比我现在的工作更有发展,更适合我。”孙晨光说。
2010年8月,孙晨光终于下了决心,辞去现在这份“优越”的工作,去“养猪”。
按照孙晨光的设想,有机猪肉仅是品牌中的一个小产品,如果有可能,慢慢他会琢磨生产有机蔬菜、有机鸡肉等更多的产品。“最理想化的状态,就是在国内建立一个专业的有机食品连锁超市。”
冲突
“这完全属于一错再错!”孙克武后悔当时没让儿子去康明斯公司。就是自己这个错误的阻拦,才“铸成”孙晨光要去养猪的“大错”。
“我反反复复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最后觉得,不能专注的话,很难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孙晨光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回到家,都和家里人互相做工作,试图说服对方。
对于儿子的想法,孙克武坚决反对。“如果你儿子从小成绩总是前三名,清华读完再去美国学习,毕业能够拿到30万的年薪,你能同意他去养猪,你感觉他该去卖猪肉吗?”采访中,孙克武不断反问记者。
在孙克武看来,这条路不确定性太大,也和自己理想中儿子该有的前途,相去甚远。“这完全属于一错再错!”孙克武后悔当时没让儿子去康明斯公司,就是自己这个错误的阻拦,才“铸成”孙晨光要去养猪的“大错”。
与孙克武站在一边反对的,还有老伴李云珠,以及孙晨光的丈母娘和大舅子。
“谁不懂得‘家趁万贯,带毛的不算’这个道理呢,牲畜那东西一得病可能就是死一片,而且他学的是管理,养猪不就是放弃专业了?”李云珠说,“我们也算是苦口婆心了,为这事我们开了好多次家庭会议,一起劝他好好考虑一下,可这孩子太犟了。”
递交完辞呈,孙晨光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晚上,很少去电影院的他,拉着妻子看了一场电影,但直到电影结束,他也没有记住名字和任何情节。
孙晨光最后向家里人摊牌时,看到实在不能影响儿子的决定,也为了表达自己对儿子养猪决定的不满,孙克武写了一句打油诗:清华海归去养猪,气的(得)老爸哇哇哭。
这幅字放在家里,孙晨光每次看到,心里总像打翻了五味瓶。“可能有些委屈,无奈,或者是心疼?我也说不太清。”
孙晨光的一些同事也很不理解。“我只能说很佩服他的决定,要知道他如果不走,可能会升职,而这个部门每年需要管理和指导的采购份额多达上千亿元。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离开。”孙晨光一位同事表示。
支持孙晨光的,只有他的妻子。理由很简单,只要老公做得开心就好,反正最差也就是重新回来打工。虽然每个月少了8000元收入,但由于家里平时用度节俭,她自己的工资也不低,所以没有影响生活质量。还有就是,孙晨光如果真的成功了,回报岂不是远远超过工资?
在清华同学陈晗看来,孙晨光的决定是他们清华同学中大多数人的梦想:自己创业该有多好,如果有机会,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会这样选择,自己也不例外!如今在西南证券投行部工作的陈晗,甚至为孙晨光的企业做好了未来融资、上市的计划。
“有机食品”梦
三鹿奶粉事件的爆发,一个美国教授课堂上对“中国制造”产品的玩笑,让孙晨光觉得,如果有机会,应该让更多的中国人吃上最健康的食品。
养殖有机猪的想法,萌芽于美国读书期间。
2009年,孙晨光刚到北卡罗来纳大学的时候,恰逢国内三鹿奶粉事件爆发。而这一事件,正是因为供应链管理中,对上游供货商品质把握不严导致,所以被北卡当作经典案例剖析。“那段时间,我课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往国内邮奶粉。”孙晨光说,国外同学对中国出现这样的事情非常不理解,认为给孩子吃的东西都敢造假,实在很可怕。
几天后,又一个事件彻底刺痛了孙晨光。一位全美知名会计学教授来到北卡授课,刚做完一个产品讲解会,教授的桌子上留下了几个可爱的奶牛小模型。正当教授一边授课,一边用手把玩模型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模型的底部,然后像烫手一样将模型扔到了地上,口中说:“OH!MADE INCHINA(中国制造)。”
在场的外国同学纷纷大笑起来。几个中国同学感到受到莫大的侮辱,包括孙晨光在内的几个人都离开教室以示抗议。
“最后那个教授道歉了,他说这不过是开个玩笑。”孙晨光说,在校中国同学针对此事做了一个专门的讨论,大家都觉得如果有机会,应该让更多的中国人,吃上最健康的食品。
按照孙晨光的设想,有机猪肉仅是品牌中的一个小产品,如果有可能,慢慢他会琢磨生产有机蔬菜、有机鸡肉等更多的产品。“最理想化的状态,就是在国内建立一个专业的有机食品连锁超市。”孙晨光说,这只是一个梦想,现在还有点超前,他公司的对面就有一家这样的超市,但经营很惨淡。
另外,同样是辞职下海养猪的“北大才子”陈生,在广州饲养、经营“壹号土猪”成功的新闻,也鼓舞了孙晨光。他觉得,清华、北卡求学的经历,让自己开阔了视野。“汽车应该算是工业品中,对品质要求最高的一个行业,如果能把汽车企业的管理经验,尤其是供应链管理方面,用在饲料采购、养殖、宰杀、出售这些环节上,会体现得更加突出。
“养殖有机猪,对于猪的饮食非常讲究,你看到的这些食物,都是我们与周边农户订单种植,所有植物种植过程中没有农药,肥料也全部用我们自己的猪粪,饮水必须要没有污染和残留的深井水,进出猪场和猪舍都要有严格的消毒流程。”孙晨光说,猪和人是一样的,也要求住得干净,吃得健康,这样的猪肉才健康。
赔钱的生意
猪舍有电子门禁,种猪都有详细档案。仅有机饲料一块,有机猪的成本就比普通猪贵一倍。每斤起码要卖到35元~40元左右才会保本。但经常有消费者在他们的摊位前问,这肉为啥比旁边的肉贵一倍呢?
进入林海波的公司后,未出资金的他持干股10%,任副总经理,负责全面管理,重点是区域市场开发。林海波和几个合作者很信任孙晨光,觉得他人品很好,思路很开。虽然他们也有分歧,比如包装需要精美还是朴实,都曾激烈争论。不过几个人觉得干事就该这样,谁说的最合理,就按谁说的办。这种氛围,让孙晨光很舒服,即使“面红耳赤”也舒服。
梦想总要回到现实。他们的企业现在还处于亏损状态。“第一是老百姓现在对有机食品的概念,尤其是价格还不太接受。”孙晨光分析亏损原因时谈到,经常有消费者在他们的摊位前问,这肉为啥比旁边的肉贵一倍呢?除了肉颜色上有些差别,没觉出啥好。他只能慢慢解释,很多时候解释也没有人听,认为你在制造概念,高价是靠忽悠,“所以我们只能靠送,在通化的时候,一口气送出去七八头猪,让大家都尝尝就知道好坏了。在长春的时候就是打折,有的时候只比普通的猪肉贵一点点,现在看来要想让消费者接受,还得通过时间和口碑。”
第二个因素就是成本太高。驼腰岭镇农业站站长刘强说,200多家签约农户种植有机农产品的效益,要比种普通农作物翻了一倍以上。也就是说,仅有机饲料一块,有机猪的成本就比普通猪贵一倍。孙晨光觉得,这才真正保证了上游供货商的品质。
还有猪舍的建设,为了做到生产区和办公区完全分离,需要在厂区内部绕好几道弯才能到达猪舍。猪舍的大门上,有一个在写字楼中才会看到的设备——电子门禁。换上白大褂,在经过紫外线照射和风浴室后,才能进入厂区。每头种猪都有一个详细的档案,猪耳朵上打着带有编号的塑料牌。“这些窗户都是塑钢窗,种猪基本上是一头猪一个栏,因为黑猪的野性很强,放在一起会往死咬。”孙晨光说,建这个不大的基地,公司就花了不少钱,基本上按人的居住标准建设。
还有就是,柳河生产基地的猪,要通过物流拉到长春的屠宰基地进行屠宰,如果销售量能够上来还可以,但现在的销量使得成本根本降不下来。“如果精算的话,这个猪肉每斤起码要卖到35元~40元左右才会保本,而我们现在卖28元,因为你卖的贵了,更没有人消费得起了。”孙晨光说。
考虑到公司资金比较紧张,孙晨光目前并不领薪,每天从高新区家里到经开区办公地点的车油费,也是自己在负担。不过,他觉得只要方向没错,用不了多久,市场会有的。
“猪肉28元一斤,精排36元,我们在柳河有生产基地,您是要后鞧还是前槽?我给您解释一下什么叫有机……”14日晚上8点多,当记者就要结束采访时,孙晨光的电话依然如白天一样热闹,显然他已经适应了“猪肉光”这个新的角色。“现在都是早上8点到单位,晚上8点钟再回家,和我儿子基本见不到面,我走的时候他没醒,有时候我回来了他就睡觉了。”孙晨光笑着说,“不过我觉得这个决定没错,起码在做我愿意做的事。”
孙克武平时给儿子介绍一些客户,或到超市中看一看儿子的摊位,并不时的提出一些意见。用老孙自己的话说,既然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光看着不帮把手。
尽管不同意孙晨光养猪,但孙克武对儿子做有机食品这个理念却非常认可。他认为,如果违心点说,最起码这是做善事,会有好报的。如果现实点说,现在吃的东西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如果大家都能多生产点健康的有机食品,生产企业都能对老百姓负点责,是最重要的事情,老百姓现在都有钱了,还不如以前没钱的年代吃得健康,那怎么行?